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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、你的易容術留下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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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贛發十萬軍, 力壓藤縣六萬魏軍,藤縣第三日城破,蔡軍勢如破竹, 攻到雎陽後,雎陽已被麒麟軍占領, 連攻三日,發起沖擊二十餘戰,久攻不下。

蔡贛看了一會兒輿圖, 是不得不撫掌,“好, 好,不愧是麒麟軍, 是誰在領軍。”

原先收到軍報,大成軍隊屯兵下邑,每日與彭城魏軍叫罵,還以為志在彭城,不想是果斷放棄下邑,早他們三日攻入雎陽,固城堅守。

雎陽有雎陽水渠, 連通了濁河與淮水, 如果取下雎陽,便能通過雎陽水渠進入淮水,長驅直入, 掌控江淮流域, 所以十萬大軍一破藤縣, 蔡贛便率領大軍快馬加鞭攻往雎陽。

沒想到被人登了先, 打了半天才從一個老農人口中得知, 雎陽太守三日前就已經跑了,現在城中是麒麟軍當家。

麒麟軍可太好了,幫助百姓們修繕房舍,糧倉裏那麽點糧食,還發給百姓,大家一起吃,說皇恩浩蕩,以後免稅三年,三年後征納稅收,三十一稅。

老農人雖是被兵痞子揪住,回話間卻透著對麒麟軍的喜愛,可不是喜愛麽?魏淵手裏缺糧,對治下百姓層層盤剝,現在麒麟軍一來,好家夥,先發糧食,再免稅,稅收由十鬥抽一鬥,改成三十鬥抽一鬥,實惠有了,大餅也有了。

蔡贛攻雎陽城,連攻三日沒攻下,心裏即憋著一團火,又不由自主心生佩服,“姓梁的好手段,還搞皇權正統天子隆恩這一套,短短三日便收齊了城內民心,不知道的,還以為他真是雎陽的主人了,搞半天他媽全是搶來的!”

謀臣嘆息,“這可是梁煥,麒麟將軍帳下另一員猛將,與盛驁齊名,僅次於秦牧,咱們需要警惕的還有一人,就是原大成督軍徐令,按道理名將逝世,天下人傳之悼誦,我們早該收到消息了,尤其這人還抗過西狄,曾叫狄人聞風喪膽,現在看樣子,身體可能好了。麒麟將軍愛才的名聲和她生得鬼面獠牙流傳得一樣廣,這徐令定是被她收服了。”

帳中諸人神情凝重。

另外一名參將拱手行禮,“當年在九原時,末將與梁將軍有過短暫的交鋒,此人用兵沈穩,且擅機變,曾經領著三百人孤軍入當時的李漢營,千軍萬馬中取李漢項上人頭,那李漢營地裏八千駐軍嚇破了膽,就叫他這樣拎著李漢的腦袋揚長而去,主帥已死,軍心也散了。”

“此等英勇多謀之人,咱們一定要小心。”

這一丈打得漂亮,梁煥名聲傳得很遠,蕭家軍聽了,也得說個服字。

端看這一手武能攻城,文能內政的手腕,便叫人心癢癢,蔡贛一拍大腿,“有才是有才,只是膽子也忒小了,打了這二十幾仗,楞是不敢出城來露個臉,不夠男子漢。”

賬外有信兵來報,說魏王派了使臣儲萬前來和談,正候在軍營外。

蔡贛知曉儲萬是魏淵帳下智囊,頗有智謀,只是苦於魏淵此人脾性固執,並不是時時都能聽取意見,便也親自去見。

蔡贛跨上溝豪的土堆,遠遠朝儲萬喊道,“魏淵殘暴不仁,儲先生若是來解救魏國百姓的,我蔡贛歡迎之至,掃榻相接,與儲先生抵足而眠,但儲先生若是為魏淵求援,我蔡贛也不欺瞞先生,魏王三拒蕭王國書,我等必定取彭城徐州,請先生回罷。”

儲萬深知先前主公關閉城門,拒了蔡贛大軍入城,給了這虎狼之軍借口,但怎可堂而皇之放蕭家軍入城,蕭家軍是狼,不是相助不求回報的聖人,請神容易送神難,儲萬並不認為主公有錯,此時前來,實則是丟了雎陽,藤縣,不想腹背受敵,主公於四面楚歌中尋求一絲生機罷了。

聽蔡贛此言,知其狼子野心,必不肯善罷甘休,儲萬也不多言,略略一還禮,領著兩名衛兵折身而去,卻並不回營,而是繞道,去雎陽城背後。

蔡贛見那士人根本不受招降,也知此人回去後,魏淵必定背水一戰,回身看前頭燃著狼煙的雎陽,叫了兩個嗓門大的士兵來,“你去叫陣,他梁煥手壓十萬大軍,竟甘心做個縮頭烏龜,叫他出來,與本將軍一戰!”

雎陽城樓上,劉武遠眺蔡贛竈火騰升起來的濃煙,十萬大軍是實打實十萬大軍,說不定後續還有援軍。

城樓下有人罵陣,話裏話外都是縮頭烏龜四個字,城樓上的麒麟軍都十分憤怒,弓箭手正對著,卻不在射程範圍內,也只好幹看著。

“將軍,罵得越來越難聽了!連陛下也一並罵上了!”

“怎麽辦,幹他吖的!”

蔡贛用兵大開大合,擅軍陣,手中有令旗十二枚,令旗配合軍號,號角聲一響,士兵令行靜止,軍陣隨之變動,十萬軍能發揮出尋常二十萬的威力。

更勿論北馬精銳,北軍大多生得高大威猛,正面對決打人海戰術,他們只有死路一條。

守城不出,堅守雎陽,是他們唯一能做,且必須要做的事,守不住雎陽,江淮之地落入蕭寒手中,梁煥、秦牧,乃至京師都會十分被動。

副將陳成過來粗聲稟告,“咱們也是北邊來的,兄弟們體型上與蕭家軍不分上下,叫我下去,殺殺他們的威風,光對罵有什麽卵用。”

劉武沈聲道,“蔡贛就是想誘我們出去,都裝作沒聽見便是,咱們梁將軍和陛下根本不在軍中,叫他們罵天罵空氣不正好麽?”

十萬大軍走了八萬,要瞞也瞞不住,不過因著另有軍事調動,這兩萬人雖然被困城中,軍心反而沒有散。

陳成也知道事關重大,意氣用事使不得,便也忍下了,去安撫兄弟們。

太陽快要落山,蔡軍炊煙燒過一陣,劉武立刻吩咐,“擂鼓!點兵點陣。”

城樓上鑼鼓升天,信兵來報,“雎陽城門大開!敵軍要出城迎戰了!”

蔡贛才端起碗,聽見動靜,不由大笑,放下碗立刻叫將士拿了盔甲來,點兵列陣。

兩萬兵守營,八萬士兵前行十裏路,誓死要與麒麟軍分個高低,豈料到他們到達距離城樓六裏路的曠野時,城樓上麒麟軍忽而收鼓停鑼,幾百士兵推著小車卸掉泥土,又折回城中,城門關閉。

蔡贛首當其沖,不由破口大罵,“直娘賊!你他媽倒個泥土還要擂鼓!趁著老子吃飯耍著老子玩是罷!”

怒罵歸怒罵,明眼能見城樓上弓/弩手準備,熱氣蒸騰,知道他們再近前,必定被射成刺猬,強硬攻城,還沒上城樓,就得被灌下來的開水燙死,這幾日著實吃了不少苦頭。

蔡贛只得回營繼續吃飯,夜間為防麒麟軍偷襲,十萬軍七萬休息,三萬外圍巡防。

到夜間戌時,又有信兵來報,雎陽城城門大開,細聽卻是聽不見動靜,只有地面有些微震動,蔡贛立刻下令,“都別睡了!打贏了梁煥,咱們進城屋裏睡!比在這兒餵蚊子強!”

士兵無不精神振朔,立刻牽馬拿武器。

兩個時辰後,天色大明,蔡贛領著大軍折返營地,面色陰沈,士兵參將都蔫菜了。

副將姜明勸慰,“好歹沒有損失一兵一卒,往後咱們不理他們,看見開城門,也先看清楚他們是放百姓出城放牛拉屎還是放車倒土,但也不能放松,對方分明是想麻痹我們的精神,好趁著我們防範松懈,出城給我們痛擊,糧草輜重要守好,免得受斷尾之痛。”

雖是知曉對方是使詐,但那梁煥一到夜裏,就讓人在城樓上擊鼓敲鑼,鑼鼓升天,砰砰砰叫屯營郊外的士兵完全無法休息,連續三日後,別說是士兵,連戰馬的食欲都下降了。

蔡贛這才意識到會讀書的武將用兵之毒,用兵之狡詐,他思來想去,叫人去觀察麒麟軍屯營處的煙火情況,斥候說離城太遠分辨不出,根本沒有聚攏的煙火堆。

這麽多士兵,不可能連飯也不吃了!

梁煥定是叫每名士兵領了自己的軍糧,住進百姓家裏,這樣他們添補一點糧食,和百姓們湊一湊,總體下來,能節省不少軍糧。

有時候他們缺糧了,又要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時候會這麽幹。

可為什麽?

十萬麒麟軍與他蔡贛對上,他蔡贛自認也不能一舉拿下。

除非唱的是一手空城計,城中根本士兵,或者根本沒有這麽多士兵,梁煥是在拖延時間等援軍!

若當真如此,必須要在援軍到達之前,攻下雎陽城!

蔡贛立刻下令點兵,“諸軍聽令!全軍強攻雎陽!讓女帝看看我們蕭家軍的威力!好叫她心服口服,跟咱們主公回去做主公夫人!”

“不——不是做主公,是做蕭國皇帝!叫女帝做咱們皇後!”

諸軍連日來十分疲乏萎靡的精神頓時一振,朗聲應是,都舉著兵器大聲喊,“活捉女帝!叫女帝做皇後!”

蔡贛哈哈大笑,“殺!”

劉武知道城中兵寡的消息撐不了多久,早有準備,亦下令,“雎陽事關江淮之地,此一役一退,退出三萬裏,兄弟們,都守住了,今日一戰,定要叫蕭家軍褪下一層皮,讓他們畏懼攻城,不敢來犯!”

“是!將軍!”

戰場上軍情瞬息萬變,盛驁帶著四萬軍馬七十萬石軍糧,剛急行軍至興城,趕往下邑探聽情況的斥候奔回來稟報,“下邑已被蕭家軍占領,屬下打聽到消息,七日前蕭家軍自魏軍魏盛手中奪下下邑,不見大成守軍。”

蕭家軍。

盛驁立刻便明白了,翻看趙燕宋輿圖,轉而下令,先馳援雎陽。

“雎陽。”

王錚點了點輿圖,“蕭寒大軍壓境明關兵威是真,馳援魏淵也是真,魏國的優點是城池牢固,尖兵利器,缺點是缺糧,雎陽水渠截斷,半段在魏淵手裏,半段在李修才手裏,所以雎陽水渠發揮不出作用,但雎陽一旦落入我們或者蕭寒手中,意味著可以展望江淮之地,蔡贛此人看似豪爽,實則精明,一過藤縣,必然直奔雎陽而去,梁煥若是取道宿州,留駐下邑的人選必然是副將劉武,參事施安幾人,此二人也頗有急智,不會固守下邑。”

他聲音不急不緩,神情沈穩,“退一萬步,這四萬士兵沒有立刻棄城下邑,攻取雎陽,陛下也應當立刻調兵馳援雎陽。”

現在她手中沒有多少能調動的兵馬,陽瞿、曲遇兩地有各有兩千守軍,且在她看來,此時蔡贛已經攻城,那麽魏、蕭結盟事敗,劉武最好是與魏淵聯手,叫魏淵主力上,麒麟軍著重打輔助,保存實力讓二虎相鬥,拖延時間到李修才城破,從後方馳援。

但戰場上軍情瞬息變化,不是事事都能預料到,很可能一點時間差,或者消息差,情形都會南轅北轍,她在後方能做的,是在保證後方穩定的情況下,盡可能地發兵增援。

崔漾眸光凝在自滎陽到宿州的輿圖上,片刻後寫了詔令,與陽瞿、曲遇兵符璽印,交於傳信兵手中,調派兩百虎賁將常服護送,讓他們連夜奔往陽瞿,調兵馳援雎陽。

又寫了密旨,封紅、黑、青藍三印,八百裏加急送往晉陽,告知秦將軍魏李前線軍情,叫他酌情調動。

傳信兵來去進出,崔漾看了一會兒輿圖,心中大致有些估量,才叫謁者收了輿圖。

王錚見她黛眉微蹙,看著遠山出神,修長如玉的手指卷了卷青衣廣袖,擺上清茗,“蔡贛雖強,但北有秦牧,東有梁煥、徐令在,出不了大事,若非糧草被劫,你是否已經去前線了。”

“什麽也瞞不過你。”

崔漾掌中折扇微轉,笑了笑溫聲問,“你在這兒住得可好,平時都做些什麽。”

王錚尚未開口,抱著一捆白菘進來的白菘笑著喊了一聲陛下,“前些年我家公子下了朝絕口不問政務,也不養家臣,現在不做官了,公子還是不養家臣,但每日都走很遠的路,回城裏去,找一家茶肆坐下來,若是聽到捷報,晚飯便用一碗,若是沒有捷報,晚飯便用半碗——”

他說著,收到自家公子暗含警告的目光,這才住了嘴,行禮告退了。

崔漾念及司馬庚之言,默然一時,把玩了一會兒掌中折扇,轉而問道,“方才吹的什麽曲子,很好聽。”

禦駕儀仗行至東城郊時,有洞簫清遠,崔漾聽出了是王錚的蕭,想著居所該是不遠,她便叫停了禦駕儀仗,讓禁軍原地休息,自己領著郭鵬幾人,踩著深秋落葉,循著嘯聲到了一處山石前。

草屋簡陋,前後都是菜地,秋後能種的菜種少了,多是白菘和蘿稗。

草屋旁側溪流潺潺,幾只野鴨游來游去,一頭耕牛拴在榆錢樹下,低頭吃草,偶爾甩一甩尾巴,悠閑自在,叫人看一會兒,便不由自主也跟著放松下來。

恰好白菘撈了兩條白魚上來,鮮香美味,崔漾便在這兒用了午膳,幾封軍報送來,處理完已是傍晚了。

王錚未再說話,只取了洞簫,將方才的曲子吹完,一曲蕭聲罷,崔漾自雲山霧海裏出來,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遠山,見郭鵬帶著人把屋子修補得堅固了些,屋頂重新鋪蓋了厚厚的茅草,保證下雨也不會漏水,便起身要走了。

出了茅屋又停住,折身溫言道,“你這裏始終是偏僻,萬一有劫匪膽大包天,想著前丞相多少也該有點家底,來搶劫就不好了,我留四個禁衛給你——”

她說著,微微一頓,才又看著青年溫聲道,“不是監視,只是擔心你的安危,你若不自在,便也罷了,自己買兩個保鏢罷。”

王錚理了理衣袖,起身恭送聖駕,“多謝陛下厚愛,臣素來清貧,不會有人來劫,陛下此去洛陽,務必小心。”

崔漾看他片刻,便不再多說什麽,帶著郭鵬幾人回了官道。

沈平還在禦輦上,已有人送來飯食,用完後又請他下了馬車,到營帳裏沐浴更衣,傍晚時分,車駕才又啟程。

沈平緩聲問,“陛下並不派兵看押草民,不怕草民跑了麽?”

馬車上晃蕩,周圍又都是農田村舍,見了大貓難免受驚嚇,大貓便窩在崔漾身邊,被晃得頭暈,癱在毯子上一動不動了。

崔漾半撐著額頭想前線兵戰的事,聽了沈平的問話,眼瞼也未曾擡一擡,“沈元的武功暗衛已經攔不住,更不要說是你,何必浪費這個人力,且你來是為毀壞我攻城大計來,目的未達成,你甘心走麽?”

能將武功內息壓到她一絲也察覺不出的武人,除了她自己,崔漾還是第一次碰到,換做任何一人,因著這一點,也絕不會懷疑計木就是沈平。

沈平握著木雕的手微頓,“如今既已暴露,草民必不會輕易再上鉤,叫天下群俠滅絕,陛下為何還留草民在身邊,陛下當知,草民便是畫了弓/弩改良圖,也不是真心實意作畫,拿去造,也只是浪費人力物力。”

崔漾是看中了一個人,這個人可能是沈平,也可能不是——那個精通天文歷法,能測算天象的人。

她算了一筆帳,糧草被截這件事裏,一共有三環,一是橋梁截斷,岳山精明謹慎,沒有上船渡江,選擇繞路走,避過一劫;小陽山土匪流寇為害鄉野,岳山顧念大局,也沒有立刻發兵剿匪,避開第二劫。

到村莊,是第三劫,這一環的關鍵是這一場暴雨。

五千麒麟軍押運的糧草輜重,要走的路線可以排查預知,行軍速度也可以測算。

但天象不能算,如果沒有這一場暴雨,以麒麟軍的謹慎,以及過路不擾民的軍紀條令,絕不可能進村莊借宿,想劫,也無從劫起。

想提前布置出這樣一個規模的村落,至少需要七日甚至半月的時間,所以這群游俠裏面,至少有一個人是精通天象的,並準確地測算出了在麒麟軍行進至小陽山附近時,會有這樣一場麒麟軍不得不尋找避所的狂風暴雨,設下這一局。

行軍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,天時排第一。

農耕桑種靠天吃飯,祈求風調雨順。

江河湖海有水災,澇災,暴雨下得太多,沖垮河堤河口,必然浮屍滿地,民不聊生。

如果當真有這樣一個人,能預測天象,預知暴雨,那麽等於是有了與天地溝通的人力,可以避免很多損失。

崔漾緩聲問,“先生手下可是有一人能預測天象,如果有,朕躬請先生出山,重開欽天監,提供先生需要的一切人和物,並以天子之威起誓,絕不利用先生之能興兵打仗,只為能提前防範水災,澇災,避災是一,檢修河堤、蓄水排水是一,先生以為如何?”

女帝聲音平緩,一雙鳳眸裏少了素日來的清寒與隱隱的銳利威嚴,清正端方,似乎已對劫糧一事既往不咎,且直言起誓,絕不利用先生之能興兵打仗,只為避災。

一游方道士如若對人說馬上要有暴雨洪災,請村民們盡快搬離,或是請太守早日防範,多只會被當成妖言惑眾,便是有人相信,想要調動人力物力做什麽,也十分艱難,頂多讓人傳一聲,誰誰誰算命極準。

車馬緩慢,一個月未必能走過一個郡縣,想靠一個人測算規避天災,簡直是天方夜譚,但如果女帝來做這件事,可以像太學一般,廣發詔令,招收有天賦的弟子一起精研天象。

測算越多,收集到的數目越多,測算便越準確,這是一件好事,卻要交到一個聖明君王手裏。

司馬庚雖算明君,卻依舊是好戰之徒,換了女帝,繼位不到三月,已是戰火燎原,燒到了濱海之地。

且心機深沈,殺掉了武藝高強的游俠,對武功低微或是不懂武功的文客,卻招降且加以利用,善,亦只是偽善的帝王之術。

沈平撥弄手裏的榫卯,“草民雖是精通木工,卻不通天象,陛下所說的這位老先生,是一名隱士,世界大同,天下為公時,自然而然也就出來做官了。”

未能說動沈平,崔漾也不著急,只笑了笑道,“身份上你是朕請回來的匠曹,想去何處皆可,你哥哥在後頭一輛馬車裏,另有沈熔也在,你們兄弟三人許久未見,你去看看他們罷。”

沈平問,“草民可以給家兄帶一點斷筋續骨的傷藥麽?”

崔漾允了,“醫正隨駕,你找他要便是。”

沈平道,“陛下可問草民要一樣東西,以做交換,只要草民有且給得起。”

崔漾擺了擺手,“不必了,你且去。”

沈平再行一禮。

崔漾啞然,便道,“不防將你的易容術留下。”與沈平的易容術相比,她尋常見過的只能算是換裝和偽裝,談不上易容兩字。

沈平微一滯,擺袖重新坐下,提筆寫清楚制造面具需要的藥材,制法。

崔漾本身懂醫,對藥材也不陌生,“樹膠?”

即是交換,沈平便也不隱瞞,“一種從交跖來的樹種,割之流漿。”

崔漾厘清制法,收起方子,“去罷。”

沈平行禮問,“陛下是何時發現草民何處破綻的,草民自認為天衣無縫。”

確實是天衣無縫,尤其是大貓,對他自始至終都十分親近,但這樣一個人出現在皇宮獵山範圍外,大貓領地範圍內,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。

崔漾眸光在他普通的面容上掃過一眼,便又微闔了眼瞼,“布置太圓滿,未必是一件好事,朕方才建新營,收編女兵,就出現了一張精巧輕便,適合女子使用的弓/弩,不覺得出現得太巧了麽?”

沈平未再言語,退出了禦車。

沈熔守在馬車外,負責與所有前來問候哥哥的朝臣說,哥哥病已無大礙,服下藥睡下了,謝謝諸位大人關心。

見阿九招攬來的匠曹計木前來,說有事見先生,沈熔便把之前的話重覆了一遍,他對阿九帶回來的男子向來十分警惕,但因著計木只是聲音好聽,容貌十分普通,他便只拿他當朝臣對待,沒有一點不尊敬。

聽馬車裏的哥哥說讓他進來,沈熔才又多看對方一眼,這一細看便又生出了警惕,這個人生得普通,但細看瞳仁非常漂亮,像是倒影了夏夜星空,光芒盛放流轉,叫他也呆了一呆。

四駒馬車十分寬敞,除了榻,還擺放了格物,上置書架,案桌上有棋盤,沈平本擅機巧,知曉茶壺、棋盤上都有磁石,而兄長頭發雪白。

沈平立在原地,半響方上前問禮,“兄長。”

司馬庚聽這聲兄長,眸光落在他面容上,猜對方用了什麽精妙的手法改換了容貌,略心驚,又知她必定已識破,否則不會讓他來見沈恪,便也不言語,只坐在案桌前擺弄棋子,左手與右手下得漫不經心。

沈平與兄長把脈,聲音有如金石相擊,再不似先前呆板木訥,“我定然治好兄長,她將阿容訓練成了殺手,喪心病狂,祖父的事便是公告天下,也是祖父罪有應得,沈家各族人受沈家蔭蔽,榮時俱榮,損時名聲受累,便也不該有任何怨言,兄長不該替沈淵遮掩,受女帝挾制。”

沈恪一時氣湧,開口嗆咳,說不出話來。

司馬庚神情疏淡,“你伯母不想照料沈熔,將沈熔交給家中妾室看管,妾室嫌照顧呆傻之人費力不討好,便叫侍奉的嬤嬤帶沈熔出去玩,三九寒冬將他丟在街上,這樣的小孩流落街頭,不是被凍死,便是為奴為婢,陛下將其帶回養大,教授他武功,教他開心快樂無憂無慮,宮中禁衛、虎賁將見之,無不尊敬,並不因為他有異常人而心生怠慢。”

他緩緩落下一子,繼而道,“最重要的是,沈熔自願待在她身邊,只這一條,便無需旁人再置喙一詞。”

沈平近來亦多見沈熔在宮中高來高去,若是能見到女帝一面,便開心快樂,聽廢帝此言,便道,“他本神志不清,又受女帝美色所惑,兄長是清醒的人,為何奉這樣的人為主。”

沈恪甚至不知如何勸說對方,這位族弟名為平,卻一點不普通,不得堂叔堂伯母喜愛,並非是像阿熔,腦子笨,而恰恰相反,他極為聰慧,叫堂叔堂伯母害怕敬畏,不得族親親近,才養成了孤僻性子。

小孩四歲時,光是看一個武師與人打架,便自己學會了一套武功,他見小孩聰慧,經史子集教了一遍,發現小孩在籌算上十分有天賦,便專教此道,給他尋來許多百工技藝,和武功秘籍。

學到十歲,他沒什麽可教的了,小孩不顧所有人的反對,離家游學,從此再未歸家,來信只問他家中可好,從不問洛陽府家中可好,絕口不提父母親人。

少小聰慧,長大一些更叫人嘆服,學文精通工學奇巧,天文術數,能辨風聞雨,斷地動地害,學武與沈熔一樣,天生根骨與常人不同,極有慧根,常人根本無法比及。

既已擁有溝通天地之能,又是天之驕子,早已不將凡塵人真正的苦痛納入眼中,認為家、國是一切紛爭的起源,沒有家,沒有國,也就沒有紛爭了。

他破衣爛衫,不在意吃穿用度,視金銀如糞土,視權貴為糞土,實則只是因為尋常人所要的一切,他擡手可得,不擡手也能得,骨子裏是狂傲的,也有狂傲的資本。

樣貌、才學、武功俱是頂尖,天下無人能耐他如何,誰也入不得他的眼,如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掌控他,便只有一人。

沈恪也不與他多講,只是道,“哥哥身受重傷,又恐有暗殺,不知何時會丟性命,如今只得你和阿熔兩個親人,希望這一年裏,你和阿熔都能待在哥哥身邊。”

沈平立時便察覺了兄長的意圖,朗笑出聲,“兄長是想將我留在女帝身邊,好讓我似阿熔一般,為女帝所用,可惜,第一次見面時,女帝便未曾帶面具,雖不俗,卻不過爾爾。”

他笑聲狂放,與這副普通的面容著實不搭邊,天下只這一人說此話,司馬庚不覺是笑話,因為真正的沈平之傲之狂,是滿身汙泥乞丐裝束也掩藏不了的。

但此言依舊叫他十分不悅,便淡聲道,“陛下自來帶著面具,並未利用樣貌做過什麽,相信便是陛下生成旁的模樣,沈熔也待陛下忠心耿耿,癡心如斯,先生此言,未免失了風度。”

沈平不敬司馬庚為主,卻也知曉此人才學不俗,愛民如子,為政勤勉,便也不與他爭執,聽哥哥問他可願留下,便也應了,“我答應哥哥便是,只若是結果不叫哥哥滿意,哥哥便隨我離開此處,回我村子裏教授幼童讀書罷,授書育人才是哥哥的愛好,那兒的人友善相親,是真正的世外桃源,哥哥會喜歡的。”

沈恪心中搖頭,女帝走到如今,容貌的作用只是微小的一部分,甚至是沒有,他與弟弟約法三章,“一,你若再行事,我攔不住你,但出手前想清楚,莫要再傷及無辜,二,不要阻止阿熔靠近陛下,他喜歡陛下,三,你若再偷取軍報,其行與陛下狡造國書有何分別,不要再做這這樣的事了。”

沈平默然片刻,答應了,見廢帝正垂眸思量落子,隨手落下白子,破解棋局,正欲離去,卻見其落下黑子,敗勢扭轉,不由一怔,倒是坐了回去,又落下一子。

兩人你來我往,最後棋盤上殘局了了,誰也贏不了對方,沈平看了這位容貌不俗氣質清貴的廢帝一眼,略一拱手,起身離去了。

司馬庚放下棋甕,心中微嘆,朝臣不知,他自己卻知,便是與棋聖謝勉對弈,謝勉都會輸他一子,沈平隨手撥弄,已足見此人不凡。

計木那雙瞳仁叫沈熔心中敲響了警鐘,見人走了,揣著一本圖冊進來尋哥哥,“哥哥,那個南國小王子走了,出了宮大哥不方便陪寢,該是輪到我了,哥哥教教我吧,怎麽樣才能討阿九開心。”

他找藍開問要準備些什麽,藍開給了他一本書冊,叫他拿到無人的地方好好學習,沈熔把圖冊遞給哥哥。

是布帛織造的一本軟冊,封皮上寫著孟子二字。

沈恪略欣慰,打開見第一頁上書,食色,性也四字,微怔,往下翻了一頁後,見書冊上男女相貼,便知曉這是什麽書了,一時面如火燒,書冊掉落在膝頭的薄毯上,咳得撕心裂肺。

沈熔忙給哥哥順氣,“阿九喜歡哥哥,哥哥肯定知曉阿九喜歡什麽,哥哥教教阿熔罷。”

司馬庚不用看也知該是避火圖,心中本是澀痛,卻也並不出聲阻攔,只坐於窗邊研究棋局,心不在焉。

沈恪漸漸平覆了呼吸,卻不知道該教什麽,甚至該說什麽,只面色如火燒。

司馬庚落下黑子,開口道,“最近戰事繁忙,陛下無心玩樂,阿熔你纏著些計木,叫他沒精力去尋陛下麻煩便是,另外選後宴在即,各家皆有兒郎隨著一道來了洛陽府,你可以先去查一查看,哪家公子德行有虧,報告給陛下便是,德行有虧之人,配不上陛下。”

沈熔知曉阿九向來以政務要緊,尤其打仗的時候,便不再糾纏,短短月餘,他沒日沒夜地勤學苦練,武功已經恢覆了一大半,一閃身便出去了。

坐於窗前的男子面容俊美,身形挺拔,氣質清貴,天下無人出其右。

沈恪緩緩開口道,“阿容天性純真,你何必利用他插手選後宴的事,陛下壽數既然無恙,該選一賢良之後,誕下子嗣,以之為國儲,穩固江山。”

司馬庚捏著棋子的指尖一頓,片刻後起身,“你還是小看了她,只要對國政有利,且告知於她,她不會阻攔,也能兼聽納諫,不會因為是敵人提的建議,便棄而不用。”

“所以你想上書提整理私學興辦官學的事,可以直接與她說,近來我不便伴駕,阿熔年紀太小,她只當其是弟弟,是徒弟,不會有什麽請他暖榻的念頭,臣子生得再好,在她這便只是臣子,不會有它念,她只會讓犯了罪的囚徒暖榻,現在除了我,便是你,這段時間她許是傳喚你,你借機言明便是。”

眼見沈恪冬雪一般的面容失了素日溫和雪色,面染緋/紅,如墨畫眉眼間俱是慌亂,腳步微頓,下了馬車,去前面禦駕。

崔漾正批閱奏疏,見其默然不語,便讓身側兩名研磨的宮女先下去了。

司馬庚開口道,“我想將我非司馬氏之子的消息公諸於眾,這樣不會再有人打著還朝司馬氏的名頭鬧事,可鞏固你的地位。”

崔漾看了他一眼,想不通他為何如此,“要叫大成的臣子知曉衷心追隨的明主竟是前朝遺孫,其中一部分必然十分憤怒,上書叫朕處死你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
司馬庚靜靜看她,“只要陛下願意保我,群臣便不能拿我怎麽樣。”

是這樣沒錯,但這件事本身沒有意義。

崔漾失笑,“眼下前方戰事未平,還是休要節外生枝,以後再說罷。”

司馬庚默然,起身時又道,“我會尋沈平,買他一張面具。”

崔漾詫異問,“你要面具做什麽?”若是想逃跑,也不必告訴她了。

司馬庚開口道,“臨近入冬,夜裏涼寒,有了面具,方便來尋你,給陛下暖榻。”

崔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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